春夜(出书版) 第6节(4/27)
让爷叔搭上了,摊开这只秘密,我妈妈立刻泄气,只好低三下四,求我不要声张,我便得寸进尺,问她看上冉阿让啥地方,图他有钞票有房子?我妈妈回答,他人好,我就拿这三个字,重新丢还给妈妈,变成我跟张海谈朋友的理由。我说,这倒是,他人好,无从反驳,冉阿让爷叔是,张海也是。小荷说,我还托了我妈妈,叫她去跟冉阿让商量,留给张海一个工作机会,毕竟张海因为我敲碎饭碗,不好再开黑车,张海到了春申汽车改装店,签了劳动合同,他是无业游民十几年,终归正经上班了。我点头说,兜兜转转,回到老本行,他肯定开心。小荷说,有时光,我妈妈不在家里,不晓得是医院值夜班,还是跟冉阿让幽会,我就拿张海约到家里来,他还有点紧张,好像深入敌巢,十面埋伏。我说,张海没寻着厂长,倒是得到了你,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小荷说,单位男同事,好几个追过我,天天无事献殷勤,一个要请我看电影,一个要请我看演唱会,还有一个请我去马尔代夫旅游,但我统统回绝,明当明讲,已经谈了男朋友,不要再做无用功,同事们传我搭上了金龟婿,要么是富家小开,要么是海归精英,上海起码两套房。我点头说,小荷,以你的条件,嫁到这种人家不难。小荷说,要是我家里没债,倒是有可能,但我独独欢喜张海,此人啥都不是,只是一个修车技工,但没人相信,以为我开玩笑。我说,现在世道如此,随便人家想去吧。小荷说,直到我发觉怀孕,肚皮三个月,就拖了张海去领结婚证。我说,奉子成婚,你妈妈同意了?小荷说,我跟我妈妈讲,我嫁的男人,就算再蹩脚,也好过你嫁的男人吧?我妈妈哑口无言,我跟张海没办喜酒,怕被债主盯上,只拍了婚纱照,去泰国普吉岛度蜜月,肚皮里的莲子也等不及了。我说,没办婚礼,不遗憾吗?小荷笑说,一点也不遗憾,反而逃过一劫。我说,是啊,结婚就是热昏,也是劫婚,劫难的劫。小荷说,哥哥讲了对,还有你想想看,自从我爸爸欠债失踪,我家里亲眷,看到我们母女,就像看到瘟神,我要是请他们来吃喜酒,想到还要分红包,恐怕一个都不会来,婚宴台子空空,非但要蚀本,还要蚀面子,触心境,吃喜酒不开心,不如去忘川楼,吃豆腐羹饭。我说,够了,小荷,你跟张海新婚,就住甘泉新村房子?小荷说,不住了我家里,难道住莫干山路老房子?我妈妈腾出一间卧室,改成新房。我说,老早张海在外头监视你家,现在直接住到你家里,困在你床上监视你了。小荷淡淡一笑说,张海从来不承认,但我心里清清爽爽,我也不怕他,我为啥要怕自家老公,我妈妈倒是提心吊胆,好像家里进了贼骨头,不过我肚皮一天天鼓起来,她也只好关心外孙女了。我说,张海住到你家里,老毛师傅哪能办?小荷说,我也会去莫干山路老房子,帮忙照顾他啊。我说,老头子晓得你是厂长女儿吧?小荷说,张海没敢告诉他,只讲外孙媳妇来了,老毛师傅困了床上不能动,但是还会讲话,我听到他骂人,扬州话,我听不大懂,我问了张海,才晓得他外公在骂我爸爸,最龌龊的骂人话,还骂我妈妈。我说,我给他起过外号,钩子船长,老头就是这样的人,你不要动气。小荷说,有一趟,我告诉张海外公,我就是厂长女儿,他是听懂了,马上翻面孔,抬手要打我,还好他没力道,差点自己翻到床底下,我挺了大肚皮,老头子讲小荷啊,拿你爸爸叫回来,我有话对他说。小荷模仿“钩子船长”腔调,不伦不类的扬州话,我噗嗤笑了。小荷说,等到莲子出生,脐带绕颈,只好剖宫产,肚皮挨了一刀,坐月子时光,我婆婆从江西回来,我到莫干山路,让张海外公抱一抱小毛头,已是第四代了,张海是个好爸爸,照顾莲子蛮好,女儿越来越黏爸爸,他这趟出去,肯定会得回来。我还想讲话,小荷拎起包说,哥哥,我吃饱了,走吧。我低头翻皮夹子。小荷说,我用支付宝买好了。
乍浦路上,路灯清亮,秋风卷来落叶,围了脚下打转。小荷说,哥哥,你再陪我走走好吧。我没办法拒绝,走到苏州河,立了上海大厦下,小荷头发蓬松散开,像黑颜色丝绸扬起,蒙牢双眼。她掏出一把木梳,篦头发。走到浦江饭店楼下,对面俄罗斯领事馆,让人发冷,蓦然想起张海,他在俄罗斯,伏尔加河畔,坐了红与黑,敞开车窗,吹了野风,跟我们有时差,上海的深夜,那边是黄昏,欧洲最长河流,落日熔金,沉入东欧平原。外白渡桥下,潮水拍打堤岸,一条小船开来,扑入烟雾蒙蒙的黄浦江。我陪小荷荡到外滩,和平饭店一楼,老年爵士乐团,钢琴奏出黑颜色,萨克斯风吹出白颜色,班卓琴弹出绿颜色,烟雾扑扑满你的眼乌珠,smok e gets in your eyes。人心刚要软下去,海关大钟走到整点,东方红敲响,重新让人变硬,铁石心肠。小荷说,哥哥,时光不早了,我要回去哄女儿困觉。我说,我送你。小荷说,不必,我叫了专车。我深呼吸说,小荷,我有一桩事体,必须告诉你了。小荷说,尽管讲。我说,你爸爸走了。小荷说,你是讲他死了?我说,是。小荷说,你哪能晓得?我说,上个月,我在巴黎,厂长寻我托梦,托我向你转达,他想你。小荷说,你第一趟梦到我爸爸?我说,第一趟,大概也是最后
乍浦路上,路灯清亮,秋风卷来落叶,围了脚下打转。小荷说,哥哥,你再陪我走走好吧。我没办法拒绝,走到苏州河,立了上海大厦下,小荷头发蓬松散开,像黑颜色丝绸扬起,蒙牢双眼。她掏出一把木梳,篦头发。走到浦江饭店楼下,对面俄罗斯领事馆,让人发冷,蓦然想起张海,他在俄罗斯,伏尔加河畔,坐了红与黑,敞开车窗,吹了野风,跟我们有时差,上海的深夜,那边是黄昏,欧洲最长河流,落日熔金,沉入东欧平原。外白渡桥下,潮水拍打堤岸,一条小船开来,扑入烟雾蒙蒙的黄浦江。我陪小荷荡到外滩,和平饭店一楼,老年爵士乐团,钢琴奏出黑颜色,萨克斯风吹出白颜色,班卓琴弹出绿颜色,烟雾扑扑满你的眼乌珠,smok e gets in your eyes。人心刚要软下去,海关大钟走到整点,东方红敲响,重新让人变硬,铁石心肠。小荷说,哥哥,时光不早了,我要回去哄女儿困觉。我说,我送你。小荷说,不必,我叫了专车。我深呼吸说,小荷,我有一桩事体,必须告诉你了。小荷说,尽管讲。我说,你爸爸走了。小荷说,你是讲他死了?我说,是。小荷说,你哪能晓得?我说,上个月,我在巴黎,厂长寻我托梦,托我向你转达,他想你。小荷说,你第一趟梦到我爸爸?我说,第一趟,大概也是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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