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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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不稳,整个人往下陷,眼泪断了线地淌着。
    柳章道:“喝完药,我便告诉你。”
    柳钟眼珠子木讷地转了半圈,望向柳章,喃喃道:“皇叔知道?”
    柳章把碗递给他。柳钟怔愣片刻,抬起手,端住碗。他想知道大梁是否气数已尽,自己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必要。楚王是修道之人,神机妙算,或许能窥见一二。溺水之人渴望抓住浮木。柳钟的手抖了半天,掰开自己的嘴,喝药。胡乱吞咽。
    他按捺下胃里翻江倒海的呕吐冲动。以倒灌的姿态,强行把药咽下去,药汁子苦得人舌苔痉挛,肺腑如烧。他一边喘气一边抓挠喉咙,颤声道:“皇叔,快,快告诉孤。”
    柳章道:“汉家气数未尽,虽王莽窃国,有后起之秀扭转乾坤。太子殿下仁厚备至,乃天命所归。”一句话点燃了柳钟心中的小火苗。他需要找到个支柱。既然皇叔说他才是天命所归,那么他就不能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柳钟眼底燃起回光返照般的光芒,他抬起一张狼狈的脸,道:“好,好。孤知道了。”
    在南荒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不便整日自称孤。但现在他得记住自己是大梁太子。柳钟握住拳头,放在自己的心口上,道:“孤会活下去的。”
    安顿完太子,柳章从房间里出来,脚步沉重。他说谎了。天机不可泄露,大梁的气数也不是他一张口就能断言的。柳章姓柳,也是局中人,他算不到这一卦。正如算命人永远算不出自己的天命。他与柳钟一样前途未卜、命数难定。可若不那样说,太子可能熬不过了这一关。
    人断了骨头,可以活。死了心,那就真的活不成了。
    柳章站在门外,听到房间里传出呜咽之声。
    夜已深,章华台被月华笼罩。这世外仙山桂殿兰宫,是一只妖王为金屋藏娇所建。事到如今,柳章也说不清楚,他应当怎样形容自己。
    笼中鸟,阶下囚……抑或是亡国奴?
    沉甸甸的字眼压在
    心头,让人胸闷气短,他转身走出章华台。清风凌冽,满山桃花开,花瓣落在冰凉的石台上。满地月华如银霜,柳章站在树下,为群山所困。在章华台囚仙岭之外,蛰伏着百万之巨的妖魔鬼怪。
    柳章目光沉重。
    他如今处境,和太子一样糟糕。
    在人间他是豢养魔物的妖道,弑君篡位的贼子。在南荒他是妖王的俘虏,和徒弟乱/伦通奸的渣滓。作为修士,他没了法力。作为师父,他已不配为人师。比起太子,他可能更应该思考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柳章的师父还在世时,嘴边常念叨着几句话,让徒弟们遇到低谷的时候自勉。再苦再难,不要失了志气。回想二十多年,柳章似乎并未遇到过真正的低谷。他是先帝幼子,母亲出身江南渔村,因美貌闻名,被采花使看中,带到长安充入内庭。
    先皇晚年昏聩,愉情声色。母亲经过一段专宠时日,诞下皇子,取名为柳章。不久后先皇驾崩,母亲因有嗣而幸免于殉葬,但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柳章幼时,常看见她彻夜做女红,托宫人送出去卖钱过活。
    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在宫斗政变的夹缝中苟延残喘。
    后来母亲郁郁而终,柳章被师父带到了徽山,他真正的人生是从那时开始的。他天分高,勤奋刻苦,宗门大比首战夺魁,年纪轻轻成为了师父门下得意第一人。少年得志,意气风发。仗剑天涯,锄强扶弱。
    新任陛下给他封了个楚王,赐了座府邸。或许是该感谢皇恩浩荡,兄弟都杀光了,还留他一个。柳章对柳家没有感情,这个王位于他而言可有可无。但皇帝需要施恩挽回冷血无情的名声,他只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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