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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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敏了?”父亲的观察更是入微,开口便直指重点,“袖子拉起来我们看看。”
    没办法,李善情只好拉起半截袖子,随便展示了一下,顶着父母明显变了的眼神,假作什么也没发生,自然地说:“我下午已经吃过过敏药和止痛药了,感觉好很多了,抓得太用力才看起来明显。”
    玛丽从厨房走出来看到,倒吸一口气,差点把汤碗摔了:“善情,你的手臂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啊,”李善情把手缩回袖子里,慢吞吞地装傻,“有点痒挠了几下。”
    “讳疾忌医。”母亲轻声埋怨,给家庭医生打了电话视频。
    李善情缩在椅子里,问心无愧地强调:“真的不严重吧,怎么算讳疾忌医呢。”
    不料张医生一视诊,判断可能是急性荨麻疹,要李善情立即去医院,不能耽搁,于是结果仍是一家三口匆匆忙忙又吃了几口晚餐,便上车直奔易英医院。
    家里去医院的路上,天已经黑了,夜空深蓝。司机开得很快,李善情忽然又发作得十分厉害,全身的皮肤越来越痒,越来越痛,清醒聪明的大脑热得发晕。
    母亲抓着他的手不让他抓,他难受得想吐,忍不住用掌心隔着衣服,用力地按蹭蹭着发痒的皮肤,想让自己好过一点。
    每一次因肉身的疾病而痛苦万分,他总难受得想亲手剖开自己的脊椎、胸椎,塞进能管他一辈子的药,或者将大脑挖出来,重新填进一个健康完美的地方。
    什么时候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为什么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健康?他实在是厌恶这具软弱的、不争气的身体,几乎达到了恨。这身体害他没法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李善情昏昏沉沉,不住地想。渴望把自己重塑一次,渴望得全身都紧绷得痛,仍旧什么也做不到。
    “宝贝,”母亲看出他的难受,心疼地揽紧他,“你别担心,爸爸妈妈没有怪你不说,明天就会好的。”
    李善情将脑袋靠在妈妈的肩上,咬紧牙关。父亲也转过头来,耐心地安慰:“张医生给医院打过电话了,alice在医院门口等我们。”
    alice是常年负责服务李善情的医院引导专员,李善情和她见面的频率,比见学校校长还要高。她和护工准备好轮椅,等在就诊楼门口,李善情一下车,发现自己确实走不动,便坐上轮椅,被带着去看医生,验血。
    结果自然是如张医生所说,急性荨麻疹,或许是症状格外严重,需要住院。于是李善情又被推回了他最熟悉的vip2病房。
    十四岁时,李善情在这儿住了一整年,闭着眼都能在这间病房中来去自如。经过会客室、公卫、次卧,进入主卧后,会见到电视机、一套沙发,卡其色的电动窗帘,以及可升降的病床。他被护工扶着,躺上病床,护士给他挂吊水。针扎进手背的痛对他来说很强烈,但他偏又很麻木,缩都没有缩一下。
    生病的时间既快又慢,像有一块化开的肥皂在他的大脑里不断搅拌,拌出大大小小的浑浊泡沫。即将打完一袋吊水,他才恢复一些,看见坐在病床边的父母。
    “妈咪,几点啦?”他问,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虚弱。
    母亲摸摸他的脸,说:“十点多。”她的抚摸很轻,说话也轻,好像他是十分容易消散的魂灵,需要小心储存与对待。
    玛丽敲开病房的门,拖着一个大行李箱,是她替父母理好的衣物。她过来看了看李善情,眼神充满担忧,而后将行李箱拖去了次卧。
    护士又来了,替他擦药膏,她想替他换衣服。李善情坚持要自己换,护士便没有勉强他,大家都离开他的病房。
    房里灯光是淡黄色,李善情尽量不去看手臂上的血痕,和身上的斑点,艰难地换好了病号服走出去。这应该是他已经过惯的人生,却每一次都觉得屈辱和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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