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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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雪压朱墙,陛下掷了冠上夜明珠,说要换臣腰间那方粗砚。"
    铜漏声碎,李明月指尖拂过苏珏鬓边霜色:"如今朕的明珠都蒙了尘,你的砚台……"
    话未竟便呛出猩红,明黄帕子洇开暗色牡丹。
    苏珏猛地抬头,却见天子枯瘦的手正死死扣住他腕骨,像二十年前临江初见时,攥住那柄险些坠落的青锋剑。
    岁月从来都是残酷的,他们谁也无法握住历史的洪流。
    又过了几日,回光返照的李明月拖着虚浮的脚步走上他最爱的月华台,他屏退了所有人。
    月华台上临飘渺,下至山河锦绣,此时繁星坠落,划过寂寥的天堑。
    “朕很快就会来陪你们了。”
    不知何时天地间下了一场素白的雪,祭奠了过往的芳华,故人生死相隔,竟已半生。
    那一年的冬至,李明月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弥留之际,他恍惚看到了冀州王府里的烟火重重,或许在某个不知名的国度,他们还是旧时的少年模样。
    史书记载,周灵王李明月,一生励精图治,开疆拓土,平定四夷,后宫唯有皇后一人。
    没有人知道,他曾用余生漫长的时光去怀念过去。
    史书工笔,寥寥数语,倾尽了一生的爱恨。
    之后,太子李安甫登基,改年号为永平。
    ……
    大周永平初年,冬,
    檐角的冰棱折射着紫宸殿的金漆,李安甫在丹墀上踩碎第一片晨霜。
    玉旒垂落时,他看见苏珏立在百官最前,素白鹤氅被朔风掀起一角,似欲乘风归去的鹤。
    "陛下当称孤。"
    那日苏珏执起他的手,在奏折朱批处落下第一笔。
    墨迹在宣纸上晕开,李安甫记得自己当时屏着呼吸,生怕呵出的白雾惊散了先生鬓角的沉香。
    此刻他端坐龙椅,听礼官唱诵冗长谥号。
    满朝朱紫跪伏如潮,唯有苏珏的脊梁始终笔直,倒像是那日在御书房教他读《帝范》:"明主当如松柏,虽霜雪加身而不折。"
    退朝时,李安甫故意落后半步。苏珏青玉笏板叩在蟠龙柱上,金石相击的脆响里,李安甫将怀中暖炉塞进他掌心:"北疆进贡的银丝炭,先生留着御寒。"
    苏珏的手指在貂绒里蜷了蜷。
    上月先帝梓宫入陵时,李安甫就是这样攥着他的袖角,将额头抵在他腰间玉佩上。
    当时檐下铁马叮咚,他数着更漏声等少年哭尽最后一声呜咽,却只等到一句含糊不清的低语:"先生……别丢下孤。"
    藏书阁的铜漏滴到申时三刻,李安甫推开朱漆门扉。
    苏珏正俯身整理先帝批过的奏章,松烟墨香里,他望见苏珏的后颈露出的一截素绢中衣,忽而想起昨日南诏进贡的雪缎——原该是配这人的。
    "陛下该用膳了。"
    苏珏转身时,李安甫迅速将目光投向案头镇纸。羊脂玉雕的貔貅压着边疆急报,他伸手要取,却被苏珏按住腕骨:"兵部已调陇右军驰援,陛下不必……”
    苏珏的指尖擦过他掌纹,惊觉这双执笔定乾坤的手竟比奏折更凉。
    案头烛花爆响,苏珏抽手后退的衣袂扫落几页泛黄信笺,李安甫弯腰去拾,"先生教过孤,为君者当喜怒不形于色。"
    他将信纸折成纸鸢状,轻轻搁在烛台上。
    火舌舔舐的瞬间,苏珏瞳孔里跳动着两簇幽蓝的光。
    三更梆子响过宫墙,李安甫在暖阁召见兵部尚书。
    苏珏侍立在屏风后,看少年天子的朱砂批红的侧脸映在琉璃窗上,竟与先帝临终前的轮廓重叠。
    那日李明月枯槁的手攥着苏珏腕骨,指甲几乎掐进血肉:"苏先生,替朕……守好这片江山。"
    此刻屏风外传来李安甫清朗的声音:"告诉河西节度使,斩敌首级过千者,赐金缕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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