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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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之染疾驰回宫,闯入延昌殿之时,成肃在内侍搀扶下立于殿中。
    见她脸色煞白的模样,成肃冷不丁低笑出声。他一身素服,手持长刀,枯瘦手指抚过刀身豁口,仿佛抚过二十年南征北战的痕迹。
    宣武军征战金陵时,叛军的刀卡在桓千秋颈间,他用了好大力气才将刀拔下。记忆中的血腥气忽然变得鲜活,掺杂着江岚衣袖间萦绕不绝的清香。
    他展开手臂。
    成之染赫然发觉,父亲的腰身已瘦削得挂不住玉带。
    成肃却说道:“取我甲胄来。”
    成之染刚要开口劝阻,对方眼里的光灼热得骇人:“你要抗旨不成?”
    日影西斜,延昌殿罕见地响起铠甲碰撞声。成之染扶着父亲站在廊下,看斜晖在明光甲上汇成细流。
    成肃忽然转头问她:“上月你说要女子做太学博士,朝臣没说什么罢?”
    “他们哪里敢?”成之染笑着替父亲正了正护腕,“我还要将太学变成女子学呢。”
    武陵王思远和豫章王念远在旁噗嗤笑出声,笑着笑着又禁不住抹眼睛。
    成肃搭在女儿腕上的手突然收紧,浑浊眼底泛起水光:“好……好……”他仰头任由日光洒在脸上,“这是我答应你的。”
    浩荡的人群沉默而萧条,成肃在子女簇拥下登上大司马门城楼。望着城外绵延的百官衙署,以及更远处屋舍俨然的金陵城,他忽然轻笑:“台城啊台城……这是不是你心中的大宅子……”
    他话未说完,便软倒在成之染怀中。
    延昌殿的铜壶滴漏换了一遍水,铜簋中祈福的黍米泼在玉阶上,也已被灰雀啄食殆尽。
    成之染握着父亲的手腕,指尖下微弱的脉搏,犹如渭水将涸时的细流,时断时续地舔着河床。
    众人跪在御榻前,听着皇帝最后的喘息。他已经抬不起头,喉间痰鸣如破旧风箱:“传……传……”
    成昭远眸中闪过一丝惊惧,正迟疑之间,成之染起身穿过满地狼藉,号令道:“召百官公卿入值延昌殿。”
    纷杂脚步声踏碎日暮长街,延昌殿内外跪满了朱紫冠带。
    尚书令孟元策、中书令周士显、领军将军温印虎、护军将军桓不识被唤入内殿,赫然见温太后、东郡王、皇子公主和宫眷正在榻前掩面低泣。
    成肃幽幽地睁开眼睛,布满老茧的手指划过锦衾。他的目光从成之染身上掠过,又落在成昭远身上,隐约浮起一丝悲戚:“太平……”
    成之染跪在御榻之侧,闻言不由得一怔,她看着父亲枯瘦的手微微颤抖,声音也斑驳不清。
    成肃已虚弱难言,只能用眼神示意枕边木匣:“孟公……念……”
    孟元策红着眼睛打开木匣,匣中静静地安放着一只卷轴。他打量着成肃的神色,将卷轴展开,不由得一愣。
    是一封业已盖印的诏书。
    颤抖的声音在殿中响起,金鹤香薰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御榻前众人的泪光。
    尚书令孟元策、中书令周士显、领军将军温印虎、护军将军桓不识同被顾命,委以军政大事。太平公主位在诸侯王上,奏事不称臣,受诏不拜,依前朝王丞相故事辅政。
    “……百辟庶僚,各奉尔职,谨事太子,勿有懈怠。”孟元策读罢,忍不住一声抽噎。
    皇帝的喘息犹如将尽的灯火,浑浊目光扫过太子怔忡的面容:“太子……你可听清了?”
    “臣领旨。”成昭远叩首之时,玉冠在金砖上磕出裂缝。
    成之染望着诏书上洇开的墨痕,恍惚又是母亲去世那一日,血渍在锦帕上晕出的残花。
    “太子妃……苏氏之子,当立为储君……”榻上传来有气无力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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