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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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里拿着柄无刃小刀,稳稳当当地将蜡烛顶上修出个尖儿来,把棉绳捻出来搓直,向火苗上一靠。
    屋里顿时又亮起一点油润的火光。
    两人的影子闪着贴着,好像融在了一起。
    “学生正要往早朝去,听见您醒了,就过来看看。”
    帝师只盯着摇曳的烛火,魔怔了似的,不答话。
    姜孚又轻声说:
    “您不问我怎么在这?”
    沈厌卿平静回道:
    “这天下都是陛下的天下。陛下愿在哪,自然就可以在哪。”
    姜孚听了这冷言冷语也不着恼,将人扶起来搀回床上坐着,又回身去拾烛台。
    “听丰荷说,您昨夜睡的太少了,乍一起来恐怕精神不好,不如再歇一歇。”
    隔了一晚,这年轻君主的心态似乎也平和下来了。
    不再是刚被挑破心意时的慌张无措,也不再像那时一样,连碰也不敢碰自己的心上人。
    姜孚的性子像水,像海。兴许会起波浪,可风一过去,就总还是平的。
    现如今他像是个极贴心极孝顺的学生,一懂了老师的态度,就闭口再不提那些事情。
    时间也许能抹平一切,也许不能。但那又如何呢?
    只要装作什么也发生过,什么也不曾说出口,或就还可自欺欺人般维持下去这份荒唐的关系。
    所谓’荒唐‘,也不过是帝师一个人的想法。
    新帝从崇礼二年即断断续续查出了些事情,到今日知道了全貌,仍能是这样的态度,他是早想清楚的了。
    什么名头,什么身份,都不重要。
    帝师确然在他最孤独时走到他身边,伴着他长大,做了那么多事情,那他这份情感就不算落到了虚处。
    父亲和母亲未能给他的亲情,这个人补上了。
    虽然蜉蝣卿们自己也未曾体会过一日常人的情感,却尽力模仿着常人模样,护着主子们半生无忧顺遂。
    他们是牵在先帝手中的线不假,但……
    他们也确然曾是鲜活的人。
    沈厌卿按了按太阳穴,不作声。
    他做了噩梦,梦到许多人,不想再接着睡,只怕梦连上。
    故人们的面孔太清晰,清晰得像是昨日还在眼前。经年不见,他竟一点儿也没有忘。
    那些旧日子好像从未过去,缠着他束着他,叫他无论如何说不出一句从无后悔。
    烛火很高很亮,刺的他眼前发白。沈厌卿侧靠着床头,忽想起一件未竟的事。
    “……待陛下有了空闲,若愿意,就再来披香苑一次。”
    “先前答应陛下要说清的事情,我不敢忘。”
    “我从识了字,晓了事,就立誓做您的人。一刻也不曾动过别的心思,更不要说亲近他人。”
    “陛下若是愿意相信……我做过些事情不假,但原本的心是从未忘过的。”
    姜孚搭上门槛,回身。他手中灯烛正盈盈垂泪,在侧脸投下暖黄的光影。
    这年轻的学生独身过了五六年,哪里都变了,唯独一双眼睛澄澈如旧。
    “我晓得了。”
    ……
    那水蓝色的玉佩又坠到他眼前。
    明子礼不再挡着他了,只毫无生机地躺在一旁。
    身上数道穿透的刀口,汩汩冒着血,不一会就把两人的衣衫都浸得透红。
    沈厌卿看着同门的尸首,心中还来不及生出悲伤,就被丝丝缕缕的喜悦盖了过去。
    赢的这样容易么?
    虽不知事情为何走到了这一步,可是既然有了结果,就是值得庆贺的。
    他跪在沉香的气氛里,面前是重重纱幔,纱幔后两个人影。
    圣人卧病在床,杨姓的贵妃坐在床边,满头珠翠撑起摩天高鬓,比他从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繁复。
    垂下的步摇摆了一个小角度,贵妃转向帘外,对他说话:
    “方才真是惊险,多亏你机敏。”
    “沈侍读,孚儿托给你,我和陛下都能放心了。”
    沈厌卿心知,他进来时明子礼已凉透了,与他一毫关系都无。
    其身上的伤痕,一眼便知是皇帝身边近卫所为。
    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但最终导致了明子礼孤注一掷意图反扑,要伤害贵妃或是陛下,被就地正法。
    形势已经很明朗了。
    贵妃伴驾,三皇子的首席门客身死,他作为七皇子的人被召见。
    人选已定,陛下最后选的是姜孚。
    他因此欣喜若狂,由衷地替姜孚高兴。
    他知道他最多也只能陪姜孚走到这儿了,待到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完,他也要做殉葬的祭品。
    但他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有种奇妙的幸福和荣誉感。
    他知道,他此前二十六年看过、听过的一切正在无声地起着作用。
    融化他,又支撑着他,叫他充满勇气,即使让他在此自戕来表忠心,他也不会有半分迟疑。
    他做了那么多,熬了那么久,如今终于结了果实。
    他将要采下这丰盈的一颗,捧给自己的主上——
    他磕了几次头,令帐中的二位贵人都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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