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西堂 第82节(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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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诏领了小旗,只带了二百精兵,出城去了。
    那等惨状,观者无不落泪。地上狼藉滚着的,全是将熄的焰火、淌着血的尸身,无数面容模糊的肉身,也只空洞的将目光投过去,而后怔愣着咽气。
    秦诏站在那处。
    内心被极大的震撼着……以致于连握紧缰绳的手都开始颤抖。
    当他从狼藉而贫寒的秦宫奔逃,一路仰赖他父王的恩宠,住进华丽东宫时,他似乎忘了人世间性命之轻薄。
    他翻身下马,一路疾行朝前走去。
    脖颈被人划开的尸身仍然潺潺冒着血,咕咚咕咚往外涌,泉眼似的顶在他肋下,叫他喘不上气来。而那被压在大人身子底下的小孩儿,则挣扎着露出一只小手,因惊恐而浑身颤抖着……
    秦诏慌忙掀开那尸身,将小孩儿抱出来,然而肚皮上染穿的窟窿,却红到透黑。而后那温热颤抖的身躯,也渐渐冷却在他怀里。
    他没听见一个字。
    那些微弱而痛苦的呻吟,却字字句句,朝他发出控诉与悲恸的呼喊。
    当那高台宝座与黎民众生离得太远,呼号声便也淡了。
    秦诏像是被命运之手钳住一般,半分也动弹不得。失神之间,心底猛然生出一种浓稠的悔恨与痛楚来。仿佛一眨眼,躺在那里咽气的人,成了他的手足,成了他的姊妹,成了他的母亲……这些人,又成了他父王。
    ——他读圣贤书,受训于生着仁心与天子雄心的燕王。
    ——他吃苦,却忘了死与生,系于帝王一念之间。
    这片土地在历史的轨迹之辙下,烟尘四起,再自硝烟中分崩离析,而后依靠着那一道道蝼蚁般的性命,浇筑为权力宝鼎,并化为一。
    无数如他一般沉醉其中的帝王,终将权力握出血色。
    韩确站定,盯着人发怔的背影,终于说了一句话:“对您而言,确实残忍了一些。可是十年前,先王治下,惨状不比今日更轻。如今这点太平,也是先王一点一滴打下来的。”
    秦诏怔怔地扭转过脸来,抱着那幼小的尸身,整个人几乎跪倒下去。
    韩确道:“先王杀敌无数,此生共亲征一十二回。方才换回震慑天下的荣威,换回了短暂的太平。他曾说过,八国不归,五州不臣,战事不止。”
    秦诏慢慢皱起眉来,声音一点一点从肺腑中挤出来:“可……可我父王仁心,以八国五州为之教化,并不忍心,起兵屠戮。而是要兵不血刃——”
    韩确没说话。
    秦诏沉默了一会儿,那话也没说下去。
    直至韩确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伸手拂掉他膝袍上的灰尘与泥土,才开口。
    但他并未直接回答秦诏的疑问,而是说道:“早前,边境也不太平。只不过,五州粮草、兵器有限,虽有杀戮,却也镇压下去了。这次,来势汹汹。”
    秦诏抬起头来,自遍地的尸体遥望过去,直至远处绵延而虚无的山影。越过关山,他仿佛望见燕宫华奢的琼楼玉宇,和静坐金殿之中、含着微笑的淡定人物儿。
    “你这蠢货。”
    “仁之一字,岂是杀戮可解的?”
    此刻,燕珩正扶着一卷治国策,盯着上头的一句话失神:
    [吞于二周三百载,止战养息,而后复起,之于大势,未有天下之主。]
    片刻后,他搁下册子,强叹了口气,问道:“秦诏已去月余,为何还不曾与寡人飞书?……战事之险,恐怕要叫他吃苦。”
    德福问道:“不是有韩将军在吗?恐怕不会叫公子亲去战场。”
    燕珩停顿片刻,“也该叫他见见血,便知道,这许多事,并非简单的道理。遥想当年,寡人受训于先王,也觉得该强攻八国才是。”
    德福想起燕正那张血脸来,便忍不住打颤:“王上仁慈。”
    燕珩轻叹了口气:“如今的太平,也是先王打下来的。”
    就在那一瞬间,秦诏猛地明白了。
    他父王骂他蠢货,在于他之心,并不从“仁”出发;而非因之于“杀”。
    那句话自金殿和边境的浓腥村落之中,同时脱于唇边。
    一位含着笑,而另一位,却微微颤抖着嘴唇——“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1]”
    然而烽火交连,寂静的尸林中,并无人知。
    又月余,来自前线的战书之中,向燕珩禀告了一件要紧事儿。
    算是告状。
    又像是褒奖。
    总之,口气怪怪的。
    魏屯禀上曰:
    [秦公子不顾军令,于廿十日寅时,私自领五百骑兵出战,歼敌六千,夺回村寨三所。谓之大获全胜,然战死一十二人,负有重伤者二十三人。虽胜,却有为违军令,当责三十军棍。]
    最后,信上附了一句:[秦公子亲自出战,伤肋下三寸,断骨有二,肱股皆为流矢所中,仰卧不安。]
    燕珩冷哼。
    一封信孤零零的搁在桌案上。
    随金羽而来的只有战报,仍不见秦诏的亲笔书信。
    怎么才头一场,就打成这样?燕珩上火,满腹的不悦,却无人可责问。
    他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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