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西堂 第150节(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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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珩略感诧异,他心中明白,梁太王后极少说这样的话。若是如此,恐怕是另有事要说,并不方便叫人知道。
    他道:“实在应当。”
    备下的轿撵,暖阔。
    梁太王后静坐。细看,仍能瞧出那张慈爱脸上,有着端庄而果决的王后威严。她亲切地唤了一声:“珩儿。”
    燕珩只好“嗯”,算作应答。
    哪知道,她下一句话,便叫燕珩诧异。
    “我知道,你并不想认我做母亲。你心中,仍是念着玉夫人的。”
    燕珩微顿,露出一种平静的笑来:“您何出此言?如今孩儿已过而立,为何要念着父亲的一位夫人?”
    梁太王后轻叹了口气,嘴角仍带着笑,可那笑却显得苦涩,“你怨她。先王知道,我难道便不知吗?同为女人,自然明白那种心。”
    燕珩微微皱眉。他不明白,那是什么心?
    “你以为,她便不怨吗?”
    “她身份低微。我本不同意其入宫,奈何先王,却执意娶她。先王知道她喜欢幽静之地,便将她封在扶桐宫,那是王妃之所。”
    “从前,先王与她,何等的恩爱,又是怎样的特例?”
    “可是帝王恩宠,并非只有她一人。她要的是,良人执手、寻常百姓的夫妻情。先王能给的,却不过是众多女人之中的,一点特例与殊荣。”
    燕珩抿唇,掌心里仿佛生了一点汗。
    他几乎不信,那样恬淡不争的玉夫人,永远含着微笑、似乎什么也不动容的玉夫人,竟会为了那样难得的殊荣与恩宠,而生出怨恨吗?
    “先王难道,要休弃诸位夫人,只将她一个民间打仗带回的孤女,留在这阔大燕宫吗?我的母族、容夫人的母族……难道先王,会为了她,放弃别的什么吗?”
    “她生了你。先王便将鹿月台上,本该帝、后夫妻并蒂的种子,交给她种。”梁太王后看着燕珩,仿佛释然地说着那时的光景:“我难道又心甘情愿?”
    “珩儿,人世间的爱情,丑陋,长满嫉妒,容不得旁人。”
    “她那时年轻,只盼念着与良人相许。却不知,帝王家,从无有爱情与真心,更没什么‘唯一’。那几年,她那样讨要的次数多了,争执不悦,先王便厌倦了。”
    “此后,两人渐生嫌隙,先王又有许多更年轻、更讨他欢心的美人选入宫。”
    “兴许,你父王,从无有爱过谁。我们不过都是他帝王大业之路上的一粒沙,被岁月吹着,便老去了;或是他宝座上的一颗玉珠,用以炫耀、陪衬的物什罢了。”
    “帝王权柄在手,英雄或许不会白头,而女人的一生,却在无数次的等待和怨恨中,消磨得所剩无几。”
    不知为何,燕珩喉息被堵住,心底却漫上来的一种诡异的酸涩。
    非常缓慢,迟钝,但逼得人窒息。他仿佛隔着那个午后的日光,读懂了玉夫人的那句:“你是东宫殿下,要讲规矩。”
    他的心,在经年之后,仿佛成了那一枚坠落的海棠,被幼小而稚嫩的自己,搁在脚底下轻轻碾碎了。
    隔着近乎二十年。
    他才读懂了她的恨,她的怨,她的冷漠。
    而他,却用着和父亲一样的方式,说“我命令你,抱抱我”。
    命令……
    多么可笑的一个词,如果帝王能用命令剥夺一个人的灵魂,便能留住那样的长久,那还是甘心自愿的爱吗?
    他不似那样绝情无义,却又不敢爱得彻底。
    就在那么一瞬间,他想起来秦诏质问的那句“为什么”?为什么你喜欢那样多的美人,而不是我?为什么你要娶别人,却不能是我?
    ——你若真的那样想爱我、要我,难道只有我一个人,不好吗?
    燕珩那时,说得是不好。
    但他想,也许燕正,说的也是这句。
    他了解他父王的脾气与秉性,纵然一时欢好说些动容的情话,却也不会为了哪个心尖上的美人而驻留。
    燕正要的是功名千秋,要的是四海臣服。这一路的浴血奋战,使他得以称王,而后,用无数华丽漂亮的美人,来妆点、映衬他的权柄与帝王荣威。
    燕珩身上,流着他的血。仿佛用以延续他的生命,继续将那柄刀剑,擦拭得光亮。
    大燕在乎他手。
    他爱燕珩,如爱他的权柄,却未必真心爱过哪一个女人。
    但燕珩始终沉默,一句话也没说。
    过了良久,他才开口。
    他的脊背仍旧挺拔,停顿的语气平和、姿容神色端庄,仿佛一位再冷血不过的帝王:“天子之治,本不该困于情爱。兴许,先王也有他的苦衷……”
    梁太王后和善地望着他,微微一笑,也没再说话。
    燕珩分明知道,玉夫人薨逝之日,殿里歌舞不停,美人们正伴着燕正饮酒。那不是一个帝王的苦衷,那是一个男人的薄情。
    但此刻,燕珩实在没有办法,说出更多的品评。他难得乱了心绪,飞扬的旧日记忆,就恍若眼前的雪花一样,肆意飘扬在天幕之下。
    每个人的命运,都被倾轧在权力的争锋之中,无法抽离。
    久而久之,他们自己便也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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