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归途白雪掩孤心,此去关山难两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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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业城的秋意在一场场萧瑟的寒风中被侵蚀殆尽,院中那棵老梧桐的叶子逐渐凋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和几片残叶,斜剌剌伸向灰白的天空。
    铅云低垂,北风呼啸。
    入夜后,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不过半个时辰,整个永业城便被笼罩在一片苍茫的银白之中。
    书房内,烛火有些摇曳。
    宋还旌依旧坐在案前处理公务。他习武之人,内力深厚,并不畏寒,因此房中并未生火盆。空气冷冽刺骨,连墨汁都有些冻干凝滞。
    江捷坐在一旁,身上裹着一件斗篷,手里捧着个早已没甚热气的手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永业的冬天,比平江城冷多了。”她轻声说道,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散开。
    宋还旌连头也没抬,手中朱笔未停,只冷淡道:“怕冷就回去。”
    江捷看着他,反问:“不怕冷就不用回去吗?”
    宋还旌不为她语言所扰,笔尖并不停顿:“我没有这样说。”
    房内再次陷入安静,只听得见窗外风雪拍打窗棂的声响。
    宋还旌处理完手边的一摞公文,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密报。他的目光落在上面,原本流畅的动作忽然停滞了。
    他盯着那份密报,久久没动,也没有翻页。
    江捷一直静静地看着他,此刻忽然开口:“你有话要说?”
    宋还旌抬眼看向她。
    其实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在沉思时,目光是沉静下敛的;而当他心中有话、正在斟酌是否开口时,他的眉峰会极其细微地扬起。
    这极其细微的差别,竟被她看在了眼里。
    看他沉默不语,江捷眉头渐渐皱起。
    她每夜来他房中,他不说他在做什么,她也不问。如今他有话欲言又止,如果涉及绝对机密,他根本不会让她留在房中;如果不是,那就是与她有关,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既不涉大宸核心机密,又与她有关、让他难以开口的,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是有关磐岳的动向吗?”
    “磐岳已换新君……”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宋还旌的目光对上她的,并未移开,继续说了下去:“这你应当知道。新王黑盾大封边境、驱逐外族,所图为何,不必有疑。”
    江捷当然明白。
    但她只是垂眉不语,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手炉的边缘。
    宋还旌视线落回案上。来自边境七溪城的军报,数月以来有所增加。
    密报之上,局势如火。磐岳半年多来采购军械、增加赋税,意图复仇;大宸亦未坐以待毙——工部新制的一批精良军械已按期交付,此番正要运往边境。
    除了备战之外,他所关心的——夜昙骨毒解法,亦有了进展。
    他离开七溪之前曾留下死令,暗中召集天下名医破解此毒。此前救治伤兵,需以夜昙骨花朵为引,激发毒素、逼到一处再行截肢。此法江捷用过,也是她对他最大的价值所在。
    而如今呈在他案上的这封密报上写得清楚:军医已研制出新法,不需夜昙骨花为引,亦能以金针和特定药物激发毒素。
    换句话说,江捷对他,已经全无利用价值。
    既然没有价值,便无需再留她在此处。
    宋还旌收回按在密报上的手,看着江捷,继续道:“过几日我会向皇上请命,驻守七溪城,以防磐岳起兵。”
    江捷猛地抬起头。
    宋还旌看着她,语气平静,像是说一件与己无关、早已安排好的公事:“你……”他顿了一顿,道:“我可以送你回潦森。”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手炉早已凉透,指尖冰凉。她垂下眼帘,看着自己交迭的双手,那是被阿妈唤作“巧手”、被长老寄予厚望、能从死神手中抢人的手。
    良久,她才开口,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我知道了。”
    说完,她站起身,没有看宋还旌一眼,推门而出,朔风灌进房间,江捷走向那漫天风雪中。
    一连几日,江捷都没有再踏足宋还旌的书房。
    宋还旌偶尔会看向那个角落,那里空荡荡的,只有那个冰凉的手炉还遗留在桌案上。
    他没有去碰它。
    而这几日,江捷如往常一般出诊、制药。
    一旦空闲,脑海就不断翻涌着宋还旌的话,和即将到来的画面。
    她是一定要去七溪城的。可是到了那里,之后呢?
    回潦森,彻底放弃宋还旌?
    留下来?
    江捷的手微微颤抖,药杵在石臼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上一次在山雀原,战争已经结束。她面对的是满地哀嚎的伤兵,那时候,不论阵营,只有生死。她救人,那是医者本分,她心安理得。
    可这一次不一样。
    一旦开战,她若留在宋还旌军中,她救治的,将是刚刚从战场上下来、刀锋上还滴着琅越人鲜血的宸朝士兵。
    她救活他们,是为了让他们明日再拿起刀,去砍杀她的族人吗?
    若是如此,她的每次诊断,每一剂药熬出来,不仅是对国族的背叛,更是亲手递向同胞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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