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2/2)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遗孀领着一对儿女,在南街赁了套一进小院度日。
    谢令仪指尖摩挲着案头青玉镇纸,只觉此事必有蹊跷——那陈双丫昔年随庆阳读书时,总举着比自己还高的《珠算》追着夫子问“为何女子不可掌算学”,是个眼里揉不得沙的小刺猬,怎会突然做起私递肚兜的荒唐事?再看清梧眼尾凝露如梨花着雨,指尖绞着袖口银线几乎要扯断,到底软了心肠,指节轻叩他攥紧的手背:“明日你便收拾些换洗衣裳来谢府住,我差照夜去查那肚兜上的针脚,总能寻着线头。”
    清梧浑身一颤,呆了半息忽的屈膝跪下半幅身子:“臣本尘埃,得家主青眼已是天恩,若能常伴阶前听候差遣,纵使化为谢府阶前苔衣,亦甘承霜露……”话未说完已哽咽难言,襟口绣的并蒂莲纹在烛火下泛着湿润的光。
    谢令仪指尖虚抬止住他的话头,望着他轻笑:“好好的男儿家,怎的学那戏文里的酸丁做派?起来说话——再要动辄生死相随,倒显得我谢府苛待下臣了。”
    清梧敛了梨花带雨之态,指尖复又轻快如穿花蛱蝶,揉按额心时笑靥明澈:“家主待臣赤诚,臣自当剖心以报。”他本就生得雪肤朱唇,喜乐皆如琉璃映日,与他说话无需半分虚与委蛇,倒比对着那些城府深沉的幕僚省心许多。
    二人正说着慈幼司里孩童偷藏桃脯被夫子逮住的趣事,雕花木门“砰”然洞开,夜风卷入房内,梁煜立在门前,墨色衣袂被风掀得猎猎作响,目若冷电扫过清梧按在谢令仪鬓角的手,喉间溢出低笑:“臣唐突了——竟不知掌灯时分,还有人在书房行按蹻之术。”
    “臣来得实在不巧。”
    最后几个字几句咬碎了牙一字字抠出的,惊得清梧指尖一抖,整个人如被踩了尾的雪狐般蜷进谢令仪袖底,声如乳燕惊枝:“原是家主夫君……是臣僭越了,只念着家主操劳,想替她松快些……”
    少年玉面含怯——他方满十六,比谢令仪还略小些,月白长衫衬得身形单薄如竹,偏生梁煜立在门前如铁铸门神,眸中似有冰棱迸裂,倒真像是恃强凌弱的武夫。谢令仪面上微沉,指尖虚点清梧腕间:“先回房去。”待木门“咔嗒”扣合,屋内传来她低低嗔怪:“你吓唬个孩子作甚?”
    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整个广平郡的人都知晓,这位新到的梁氏郎君,是出了名的醋坛子,谁将目光多放在家主身上半刻就黑脸瞪过去,偏又孔武有力,深受家主宠爱。
    清梧望着夜空,嘴角噙着丝意味深长的笑,广平郡日渐昌盛,日后仰慕家主风采的儿郎踏破门槛,这位梁家郎君嘛……怕是要日日守在书房外,抱着整坛的醋喝个肚圆了。
    第58章
    暮色褪去, 夜露凝结的凉意浸透衣襟。陈双丫缩着肩膀立在巷口,指尖捏着两枚磨得发亮的铜币,弯腰塞进粗布鞋垫下, 又用后脚跟反复碾了碾,直到硬物完全贴合脚底。她警惕地左右扫视, 确认无人窥见后, 才弓着脊背, 像只偷食的狸猫, 蹑手蹑脚地朝南街方向挪去。
    南街的黛瓦白墙在夜色里泛着微光,这里是慈幼司眷属的居所。还记得, 春耕时谢家主叛逃离京, 将她们一道带入广平郡。如今幼童稚子能在学堂习文弄墨, 或在工坊学门手艺;青壮男女也有了遮风避雨的院落。虽需勤恳劳作, 但免去了苛捐杂税, 郡衙隔三岔五送来粮米。这些曾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 终于在这方土地上寻到了安身立命之所。
    除了……她们家。
    阿娘的魂儿自阿爹失踪后仿佛被风卷走了一半, 她常对着墙根发呆,眼神涣散,错把双丫认成兄长, 往她手里塞颗糖, 有时又突然抄起墙角的藤条,追着双丫满院子跑, 嘴里念叨着:“你爹还在村口等着呢, 快去送饭!”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