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雪落(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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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锡派乐门的夜蝶,原是北宁甄姓世家的二小姐甄诗纨,甄家祖上出过吏部的尚书,去了还因感念其功绩德行,被圣上追封太傅。
    皇帝没了,自然一切没落了。
    但尚有些老本在手,几个小姐少爷都兴时髦学那西洋派头,甄诗纨年少便去了利国学习医科药理和化学制药,提前毕业,连那本校的外国人都比她不得,校长和院系的老师都记得有个自称叫“win(纨字的不标准化音)”的平国短发女学生。
    她一向爱和男学生外国人作比较劲,逞强不让人,小到实验课理论课,大到课题实验设计,她都争取要做到最好,也确实做到了。
    还谈过她那篇发表在某个期刊上的没人听得懂的文章,说什么寄信去大西洋那头的剑桥可费了太长时间,不然她还可以更早毕业。
    这些是江雍知道的。
    她开心了,喝醉酒了只愿意说这些大概没人会信的风风光光的东西。
    至于为什么她会在派乐门,为什么续了长长的黑发,捡起女人的柔媚,成为只为男人唱歌的夜蝶,她始终不愿意说。
    耻与辱自是不足挂口。
    ……
    夜蝶清晰地记得自己碰到玉伶的那一天。
    冬天的锦锡很少下雪,但风吹起来也同样让人感到瑟冷。
    可派乐门的小姐早就学到了那外交官太太的做派,就算冷也要当仁不让地美到极致。
    只可惜时近年关,男人们似乎在这种时候更惦记家里面的太太和孩子,一年到头的温情全在这几宵里,她们这种野女人再美也落得一些清闲。
    能提前回家自然是好的,而且好极了。
    她从派乐门悠闲地走回家,这段独自回家的路不长,但是胜在无人打扰,清静宁心。
    夜蝶留意到有那么一团小东西缩在她家的街口,既瘦又小还矮,不想辨清楚就看起来像是扫兴的灰老鼠。
    她淡然走过,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响和节奏没有丝毫变化。
    这种睡在街上的人太多了,不过在租界这外国人的地盘里要少很多。
    她救不了那么多人,也没有那么多善心。
    “……姐姐。”
    对方脆生生地叫了她一声,声音是好听的,是个像只翠鸟的小姑娘。
    也是真真的始龀之年,换牙期掉了门牙,说话漏风。
    夜蝶接着走出一步,又听得一声:“这位香香的姐姐……”
    她驻了脚步。
    勾着笑看向连几句谄媚话都不会说的小乞儿,说道:“姐姐我的日子也不比你好过。”
    她正歪坐在地上,寒冬腊月的天竟然只穿了夏日里的薄汗衫,连鞋都没有一双。
    快过年的日子,少个人少张嘴,能多些许钱,装出个把体面。
    好在前几日化雪的日子过去,这几天倒是没那么冷了,只是地上尽是些积雪融化后的泥污脏水。
    污浊的黑,也把这小姑娘的眼睛衬得更亮了。
    无辜地、单纯地、只想活下去而已。
    应是比她过得好多了。
    夜蝶身上正披着一件狐狸毛做的大氅,她已经忘记是哪个男人送给她的,反正随手脱下来扔给了她眼前的小姑娘,便转身走了。
    ……
    正月里客人少,夜蝶落得清闲在上工的时候躲在派乐门的后门抽烟。
    一支烟抽了半晌,见一个人也跟着她出来了。
    夜蝶瞟了一眼,优雅地弹了烟灰,吐着烟气说出几个轻飘飘的字:“……江老板。”
    江雍站在她身边,也跟着点燃一支烟,说道:“你那个东国情人说的是真的,他的哥哥和叔父已经在北原战场战死,他极有可能被家族推向官军。”
    “呀,我哪有什么情人,都是些愿意照顾我的好好客人。”夜蝶说话始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她只仰头看着乌压压的天,许是很快会有一场新的降雪,“裕(hirosi)写的信我一概烧了,江老板可别乱说他是我的情人。”
    “要是被别人听了去,我的那些老板旦不愿意不高兴,你又不能帮我哄男人,可闭嘴罢。”
    娇柔婉转的嗔嗔语调,大抵全是些半真半假的话。
    要是什么都不想,就这样听她的柔声轻哄,心怕是早就塌了。
    夜蝶顿了顿,吸入一口烟才继续道:“不过说来的确如此,裕在那封信里告诉我,他会来锦锡找我,但肯定不只是一个尾崎家的少爷而已。”
    江雍附和道:“锦锡乱得很。”
    丝绒般的雪这时恰好落在了烟头火星上,瞬时融化。
    吐出的灰烟混着雾蒙的水汽,夜蝶的表情晦暗不明,轻佻说道:“是啊,我不想见到他。”
    “这男人要见女人,孤身不带妻女,如此偷偷摸摸还能为了什么?”
    “早知道就不帮他了,就该眼睁睁地看着他那小辫子叫火烧个精光,分也掉个零蛋,哭得稀里哗啦再重修的好,让他乖乖地来叫我一声前辈。”
    江雍听来只笑:“他既不是你的情人,你捅他一刀都不会伤心,还在乎这些作甚?”
    “雍爷提点的是呢。”
    “……说不定以后还真得朝他的心口狠狠剜上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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