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节(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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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鄎端正地坐在桌案边,笔挺着脊梁,愣了一下,然后便在竖条白底的纸上点了一笔“撇”,又点了一道横。觉得不太对,揉掉,重新写,又揉掉。烛火摇曳,子时的光影绰绰幽幽,他眼睛看着暗处,像是忽然坚定了什么,然后心就沉下来,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最后平静地摁了下去……
    夜色下星光寂寥,顺达杵在门外站着,眼见大半夜还点着灯,皇九子和皇太子从前一个毛病,灭了灯都不敢睡,唏,就这还逞能呢。
    这样的季节总是犯困,他站着都能够睡觉,那条长的身板倚着殿门频频打哈欠,打着打着就滑到地上睡着了。
    楚鄎就是在那天凌晨悬梁自缢的。
    那天的小柚子醒得特别早,卯时天刚蒙蒙亮就推开殿门溜进来。彼时楚邹和陆梨正含糊碎语,一忽而瞥眼,就看到小崽子攀着扶手椅,想要去够上头的一个小木雕。陆梨嗔他:“可别大早就淘气,磕坏了下巴没牙了。”
    话音一落,却莫名觉着有些不对劲。楚邹也发现了,那架子上一个圆亮的布袋罗汉,约莫拳头大,雕工极为细致,乃是三年前陆梨送给九弟的那一个。彼时在咸安门外撞见自己回来,八岁的九弟攥着罗汉满脸窘迫。是昨儿又还回的。
    那一瞬间,楚邹的心不晓得怎么就刺痛了一下。
    抱着儿子,牵着陆梨往西一长街出去,才走到启祥门下,便听说皇子所出事了。
    阖宫乱了阵脚,太监结巴着舌头见人就嚷:“九、九爷……九殿下,人……人没了!”连规矩都忘了做。
    皇帝是先一步知道消息的,那会儿清早雾气还未散,楚昂披着龙袍,连御辇都来不叫,便一路出崇楼往三座门方向走。才走到箭亭,忽然重重地呛出几声咳嗽,修长身躯整个儿厥了过去。
    “朕,何颜以对皇后兮——”悲怆的对天长语,目中充满着无以言表的哀伤。
    太监用白帕子给他捂住口,少顷慢慢松开,那雪-白上竟赫然一圈鲜红。
    楚邹让人把皇帝抬回乾清宫休息,自己忍着巨痛去到皇子所。
    是顺达第一个发现的,听说推开殿门进去,抬头就看到小九一双白底黑履悬在梁上荡。穿着素青色无花无绣的团领袍,发冠整齐,不像寻常那些自缢的人,他的表情平静,抿着唇齿没有让舌头吐出来。
    生性里本就有着类似皇后与他四哥的坚韧,譬如四岁那年眼睛被马尾扫伤,上药时恁是咬着口牙不肯吭一声。
    那会儿正被横放在桌面上,脸上盖着白手帕,风吹着帕子一下一下轻拂。看见底下十一岁的清俊脸庞,睫毛轻卷口鼻精致,像极了他的母后。
    “呜哇~呜哇~”陆梨记起五岁那年,因为担忧皇后娘娘留下的孩子,每日清早杵在景仁宫墙下听婴儿哭啼,她的眼眶顿地有些湿开。
    嘅一生这样短命,荣华已极,缘何总也无安定。
    “太子爷、陆姑娘……”奴才几个看见他们站在门口,甚为赧迫地叫唤了一声。
    “唔。”楚邹哽了哽嗓子,抬腿迈步进去。脚下仿佛有千斤重。
    ~~~*~~~
    楚鄎在死前的信中说:
    儿臣这一生,
    看着美的错伤了,
    看着假的沉迷了,
    一朝回头看,
    满身都是债,
    泥淖也,
    难拭尽也,
    愧去,
    愿得来世可偿还。
    他的纸篓里揉着不少纸团,显见在抉择前有过相当复杂的犹疑和苦闷,楚邹打开那些纸团看,好几张里都零零种种列着他自己所认定的错孽,但最后留下的,仅是这寥寥几笔。
    在那一刻,楚邹心中的痛与恨与责,是无以比拟的。为什么那天晚上就没能听出口风?
    因为他的死,皇帝大病了一场,一夜间仿佛老去了十岁,丧事是由楚邹办的,父子二个亦没有多说过几句话。天钦十七年五月初三发的丧,仪仗异常庄重,此前停灵了十四天,皇帝追封楚鄎为长安王,除了字面上希冀他长乐安康外,这也是王朝迄今为止颇隆重的一个封号了。
    京中留给楚鄎的府邸自此也被封起,一直过了数十年后,有外省人不解,为何全京城最好的一个王爷府却上了锁不住人,多好的红墙绿瓦亭台楼阁恁放在那里荒废。有知情的就答了,那是当年天钦皇帝留给最宝贵的小九子,也是英宗生前最在乎的嫡亲幼弟,早殇了,这便给留着了。后来兄继弟位的文宗,因为不忍心破坏父皇与四弟的遗愿,就给一直空置着到了现在。
    叹惋。
    宫人们并不理解楚鄎为何选择了自缢,有人猜测,或是因为不忍面对一手把他抚养长大的江妃被处死,毕竟这个乳母一样存在的大宫女,曾经给过他童年那般的母性依赖。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恨或悔,恨一种爱与利真假掺杂的欺骗,悔通贯十一年对亲人所造成的伤。
    应该是不想再在他少小的生命中徒添杀戮,这一次皇帝网开了一面,皇子所的奴才们战战兢兢保住了脑袋。
    停灵的第五天,顺达给承乾宫锦秀送去了几件楚鄎的遗物。一个小铜钵子,一双两岁小孩儿的旧鞋子,看起来得有个十年的光景了,还有一套他日常穿的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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