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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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言的队长原本很为自己会说两句中文而得意,见他不懂, 就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
    朱同彪悄声给他解释:“丛林法则就是不讲王法, 老虎吃狗, 狗吃兔子,活下来全凭本事。”
    罗桂双把这四个字奉为经纶。
    他们的队长是南欧人,副队是墨西哥人,教官是俄国毛子,队医是越南人,还有秀气美貌的波兰人、北非来的黑人, 什么颜色的人种都有,这是一支不折不扣的杂牌军。
    队长泰格虎背熊腰,却长了一双娘们似的风骚眼睛——波兰人也长那样的眼睛——不过他不是波兰人。他是成年累月地驻扎在果敢,铁打的将军流水的兵,兵都是花钱雇来的,他就是唯一的、铁打的将军。
    各国语言他都会说一点,缅甸语和越南语尤其纯熟,因此为老板省下了一个翻译官。
    他的眼睛毛茸茸的,金色的睫毛活像秋天的庄稼,在他碧蓝的眼睛四周长成一块小麦田,他拿这双蓝眼睛盯着卢世刚,又盯吕贤德、朱同彪,最后落在罗桂双身上。
    “黄皮猪猡,不许退后。”他操着夹满蛮话的生硬中文:“丛林法则,听我的。”
    四个中国人都从他的蓝眼睛里读出鄙视。
    他们的佣金比白人和黑人低了整整一倍。
    是的,大家都瞧不起中国人,觉得黄种人生来低人一等,不比白人高大,又不比黑人粗壮,中国来的黄种人是低等里的低等,因为他们甚至还不如东南亚的本地人灵活敏捷。
    东南亚人像猴子,罗桂双想,日本人也是猴子,除了中国人,其他黄皮肤的都是獐头鼠目,看着没有人样。
    别人瞧不起他们,猴子也敢瞧不起他们,他先拿队里的两只猴子立威,出任务的时候,两个冲绳来的日本人喋喋不休,嘴里没有停过“八格牙路”
    罗桂双怒从心头起,背后捅死一个,另一个想跑,被他砍断了鼻梁。
    卢世刚吓得涕泪横流:“你咋能这样?这回去不得军法处置?”
    “你懂个球。”罗桂双啐了一口:“这里有王法?谁横谁就是王法,咱们人本来就不多,这两个日本鬼子有个球用?泰格没那么傻,再杀了我们,他就没法出任务了。”
    泰格对此意见很大,但正如罗桂双所预料的那样,他不想再失去一个精兵,因此居然没有说什么。
    雨林里就是这样,力量就是强权。
    那两年他可真威风,果敢四边都知道有个不好惹的中国人!为着他的勇猛,到第二年,四个中国人的酬劳都涨到跟黑人一样,连砍断鼻梁的小日本都对他服气了。
    “厉害。”他讨好地给罗桂双竖大拇指:“你是支那狼。”
    “支那是什么?”
    “支那就是中国。”日本人谄媚地微笑:“你,中国来的,恶狼。”
    ——支那狼。
    这三个字顺口又悦耳,跟“南霸天”“座山雕”一样,有种响当当的感染力,于是队里所有人都和日本人异口同声,以“支那狼”称呼这个中国来的杀神。
    他们叫他“支那狼”,他也十分引以为豪,并不懂得“支那”两字里所附带的恶毒意味。
    头上无官兵,眼中无王法,他深切体会到杀戮带来的快感,不顺眼的就统统杀掉。杀戮带给他褒奖、荣光、尊敬和财富。
    回国后的一两年内,他如同戒毒者一般,要屏息静心,才能压制对于杀戮的怀念。
    罗桂双从玻璃的反光里窥视自己的脸——老啦,有皱纹了,原本也就不漂亮,但孩子长得很漂亮,他觉得罗晓宁很有点自己年轻时候的丰采。
    都是眼睛挺大的。
    只是旁人看起来,罗晓宁的大眼睛是纯洁无瑕的剔透,他的大眼是一种漠然的、动物性狰狞——青目远多于白目,畜生才长这样的眼睛,像猫、像狗、也像蛇。
    吕贤德也是一双大眼,他们过去喜欢彼此取笑,都说对方是转世投胎的“杨大眼”。
    德子就是太烦人了,其实他当初也没想着一定要弄死德子,只是德子老在队里拖后腿,罗桂双就觉得他很操心。
    卢世刚居然与他不谋而合,也提出把吕贤德弄疯——只不过卢世刚是胆小怕事,觉得同乡死在外面太不吉利。
    说得对,身为同乡,弄死恐怕伤阴德,弄疯就没什么了。
    反正到死也是葬在老家,还是他亲手把吕贤德捞上来的,他觉得这件事情问心无愧。
    唯有一件事情令他耿耿于怀——因为在队里横行霸道,大概惹那几个波兰人不顺眼了,波兰人都跟着俄国毛子做事,罗桂双至今疑心他们是合谋害他。
    他们被政府军围剿,流弹四处飞,卢世刚那孬种当然不能指望,趴在地上只会喊“天主保佑!圣母救我!”
    哪有什么圣母,罗桂双就是他的圣母。
    他咬牙把卢世刚拉起来,往后跑——往密林里跑,一颗流弹飞过来,卢世刚先扑倒了,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去,又一颗流弹飞过来,打在罗桂双两腿中间。
    再看带队的俄国人和同行的波兰人,已经跑得没有影了。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孩子了。
    原本他是打算骗了吕贤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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