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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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身后的窝棚似乎太过狭小,摆下两张床之后再无落脚的地方,自然也不可能请林昆进去坐坐。
    老人从里头提出一盏铁锈斑斑的茶壶,又找出只瘪的不成样子的铁瓷杯,颤着手往里倒茶:
    您您过来
    我过来不是老师的意思。
    林昆低哑出声说,他看着老人浑浊的眼睛:您不用担心。我不是为了就您女儿的事,逼您什么的。
    这位老人,就是船女小弦的父亲。
    她娘生她的时候就是个疯子了,在她上头,哥哥也是个疯子
    陈老头讷讷地说着:是我不好,我们这个家,拖累了阿弦
    老人原本在堤坝场上做工,粗糙的手掌上结满了深深浅浅的茧。
    他一面说,一面低着头挫那上头的茧子,林昆问:
    今日您怎么没有去上工?
    唔。
    老人默了默,说道:他们不让我去啦,说我年纪太大,做不了运石头的活儿在家好好歇着。
    但是倘若介意这个,之前怎么没有提出,反倒现在正是赶工的时候说呢?
    林昆默不出声,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大抵是因为老人家里出事,村民们嫌他得罪了韩尚,不肯叫他来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人人都难过的时候,反而人心会愈坏。
    他们困于渐深的洪水之中,却不是想着怎么团结起来冲破牢笼,而是不怀好意地观察着周围:看哪个倒霉蛋比较好下手,能将他推倒踩在脚下,让自己垫高一些。
    而以卵击石时,其他鸡蛋看见了,也会趋炎附势地认为是这颗不识好歹的蛋冒犯了那颗石头
    却不知道自己即便如此地在精神上支持石头,石头也不会接纳他们的讨好,将他们当做稍微高级一点的自己人。
    您想要什么?
    林昆哑声问。
    他想起自己来之前堂兄说的话,林栩说:在下判令之间,不如去那位受害女子的家中看看。
    你如何知道,什么样才是对他们最好的伤害补偿呢?或许他们本也不想叫韩良御偿命,只想拿些赔银了事。
    注视着老者的眼眸,林昆稍有迟疑,但仍然将问题说出了口:我兄长主审韩良御一案,他说,在定案前,想听一听您的意见
    老人的身形有些佝偻,因为长久以来的低卑和顺从,让他的腰背驼得非常厉害。
    几乎远胜于他原本年纪的数十年苍老。
    陈老头怔了一下,似乎在反应林昆是什么意思:
    意见我,我想叫那公子哥儿给我的阿弦偿命啊
    他喃喃地说。予兮读家
    这仿佛是一个天大的奢求,连吐词出声的语气都在颤抖,而杀人偿命这原本是再天经地义不过了的事情。
    倘若放过他,能够叫您拿到数十倍的赔银呢?
    林昆好似难以启齿,这不是他的本意,但是林栩说这本也是陈二平能够拥有的选择之一。
    数十倍的赔银,那足够你在星野之都买一栋像样的院子,与亲人一起搬进去
    林昆低低地说道:孩子和妻子的病也能够找专人照料,请大夫来看,你们的日子会比现在好过很多
    林昆的视线飘乎乎地落到肮脏、散发出臭味的窝棚上。
    然而陈老头听了他的话,没有出声,愣了两秒,骤然放声大哭起来。
    你们都是这般想我
    老劳工不住地拿手背抹着眼中热泪,仿佛已受过了太多羞辱、误会,他道:我们是穷,但是我们不是没有人性
    林昆愣住了。
    阿弦是我的女儿啊,他说:我的骨肉,我如何能拿着她尸骨未寒的钱,去住那大宅子,阔院子?
    老人哭的抽抽噎噎,他这一生悲苦的泪都在此刻流了出来,他望着林昆,第一次拿手推他:
    你走罢,大人,你走罢你们若不能够判那公子哥极刑,也莫拿钱来收买我陈老头的良心。我不卖的,我不卖的
    林昆怔愕地被推着离窝棚愈来愈远,但是他看着门口两个傻兮兮仍冲着他痴笑的影子,以及那气喘吁吁佝偻着腰、抹泪回身走去的苍老背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涩感受。
    是的,这个人世总是有很多不尽如意的时候。
    总有很多使你对这个世界和人心失望的时候。但同样有许多金子,掩埋在芸芸众生的灰尘中。
    林昆将老者的话带给了堂兄,林栩面色复杂地看着林昆,过了许久,苦笑着说:
    枕风,我希望这个决定,有朝一日不会叫你失望。
    训马的校场上,一边是五个玩耍的孩童,一边是一个独自捏泥的幼儿。五个孩童占用了赛道,是违禁之行;幼儿捏泥早受应允,无错之有。倘若此时,你必须要选择一方驰马通过,必须有一方因你的决断而或死或伤,你该如何抉择?[*注1]
    林栩拍了拍面色苍白的士子肩膀,长吁一口气,擦肩离去。
    韩良御在半月后被判了斩立决。
    这似乎是林昆希望的,也是伦理上讲应当的。
    但是在同年秋天,第一阵秋风吹起的时候,林昆的师娘病逝了。
    她为儿子伤透了心,过度哀恸下,无意留恋这人间。
    韩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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