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天下:张宏杰解读中国帝王 第19节(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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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自信,但是杨广在江南的十年间,心里一直是忐忑的。毕竟,挑战嫡长制原则是中国政治传统中最“大不韪”的事。不管他将来统治能否成功,他们父子都会因为在无“大过”的情况下“易储”和“夺嫡”而受到历史永远的指责。父亲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走这步棋。事实上,有一段时间里,特别是在杨勇为杨坚生了一个健康的长孙之后,杨广已经几乎放弃了竞争储位的希望。他已经开始安排自己的后路,一度做好了做一个恭顺亲王了此一生的打算。
    像其他几次奇妙的体验一样,这个特殊的时刻,他心里再次充满了对命运的感激,这次非同寻常的心想事成,再次让他感觉到自己与上天的神秘联系。在向父亲谢恩叩头时,他其实也是在向上天行此大礼。虽然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杨广还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激动。是啊,三十年的生命,其实只为等待这一时刻!他人生之路上那块最大的阻路石终于被掀开,他的未来看起来是那样瑰丽诱人。巨大的幸福感让他心神激荡,简直把握不住自己。
    然而,内心的激荡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脸上,人们看到杨广成为太子后,变得比以前更加谦恭、和气了。新太子与前太子在东宫中的所作所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进入东宫前,博览经史的杨广已经总结出做太子的秘诀——储权是世界上最不稳定的权力,一个明智的太子应当主动把自己当成老皇帝意志的囚徒。他不应该沾染任何可能危及皇权的事,不结交外臣,不干预国政,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令人窃窃私语的举动。只有极度的小心、恭谨、谦退,乃至一定程度的违心、作伪、装聋作哑,以此作为储权与皇权间的润滑剂,才能使冲突不至于伤害到自己。
    在册立太子大典上,为了表示自己的节俭和谦退,他请求免穿与皇帝礼服相近的太子礼服,并且请求以后东宫的官员对太子不自称臣。杨坚欣然接受。
    成为储君之后,他闲居东宫,以读书、写诗、礼佛为务,处处事事看父皇脸色行事,不越藩篱一步。原来那个热心政事、精力充沛、一天也闲不住的江南总管如今突然过起了闲云野鹤、优哉游哉的生活。他本是非常虔诚的佛教徒,对佛理佛法深有研究,此时既有闲暇无处打发,干脆静下心来编撰了二十卷《法华玄宗》。那个晚年变得更加多疑乖戾的父皇正忙着大开杀戒,屠杀、废黜、关押了一大批不放心的权臣,其中甚至还有他的四弟蜀王杨秀,却从来没有把怀疑的目光投到这个息心佛域、参玄悟道的太子身上。
    古往今来的太子,没有几个能比杨广做得还成功。事实上,从懂事起,他就习惯了紧张的满负荷的生活节奏,东宫岁月表面上看起来悠然自得,实际上这种生活对他来讲是最大的折磨。《隋书·列传第二十八》载,在写给最好的朋友、正在北部边疆备战的将军史祥的一封信里,他不经意间流露了自己的一丝落寞:“近者陪随銮驾……备位少阳,战战兢兢,如临冰谷……监国多暇,养疾闲宫,厌北阁之端居,罢南皮之驰射。亲朋远矣,琴书寂然,想望吾贤,疹如疾首。”
    不过,他只是把这丝寂寞寄托在文字中,在老皇帝面前,他的表情从来都是安详凝重的。杨广深知,他所有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等待。
    七
    像以往一样,对杨广关爱有加的命运并没有让他等太长时间。
    在杨广成为太子后第三年的大隋仁寿四年(公元604年)六月,一个隐秘的消息溜出仁寿宫那厚厚的宫门,迅速在隋帝国蔓延:六十四岁的当今皇帝杨坚病了。
    皇帝的病情属国家最高机密。当这个机密成为普通百姓悄悄谈论的话题时,每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迹象越来越明显。七月初七,老皇帝的病已经被证明是不治之症,他召百官入宫“诀别”,与百官“握手歔欷”。《隋书·何稠传》记载隋文帝临终前的细节时说,隋文帝把杨广叫到床前,用手摩挲着杨广的脖子,嘱咐说:“何稠用心,我付以后事,动静当共平章。”
    这个细节流露出了这对天家父子少见的天伦之情。
    杨坚得病、病重直到死亡的过程,史书都有明确记载。从这些史料看,老皇帝的死是从容的、安详的。一直到死,杨坚都确信他把帝国托付给杨广是明智的。
    然而,为了证明杨广继位的非法,后世的编史者却把整个杨广前半生传奇的高潮定位于“篡位”。据说在杨坚病重的时候,这个野兽终于撕开画皮,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他迫不及待地几乎就在父亲身边强奸了父亲的妃子,也就是自己的后母,然后又挥刀杀死了父亲,关押了自己的弟弟,宣布自己继位。由此完满地犯下了“谋兄”、“淫母”、“弑父”、“幽弟”这一系列经典罪恶。
    这实在匪夷所思。
    在那几天里,杨广当然是全帝国心情最紧张、最复杂的人。不管他内心是否如野史小说中所说,盼着老皇帝早一天咽气,至少在皇帝诀别了百僚,全帝国都知道皇帝熬不了几天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必要像传说中的那样提前谋杀父亲。在这些天里,他必须调动起全部的神经,力求完美地扮演孝子的角色,尽可能多地待在老皇帝身边,亲自端水尝药,衣不解带。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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