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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藤真绘躺在右侧,五条在左侧,他怎样进入浴室,就维持着怎样的形象出来,没有脱任何衣服,没有摘眼罩,他们散发如出一辙的沐浴露香气,小旅馆常见的劣质的、甜腻的香精气味。
    很浓郁,让伊藤真绘忍不住要打喷嚏。以为需要别扭一段时间,躺下来时却很迅速,五条没有说话,于是她也不说话,保持难得的沉默,因为讲些言不由衷的废话会暴露一些东西。因为不得不做,索性果断一点好了。
    如果只是对付一晚……伊藤真绘捏紧浴巾,盯着天花板。
    他们之间的距离深得好像马里亚纳海沟。
    难道他平常也是这样睡觉的么?不会发出一点动静,呼吸声轻到杳不可闻。就像躺在一口棺材里。判断他是活着,还是死了,还是已经睡着了,只有一个方式。
    而伊藤真绘不敢转头,不敢看他。
    她僵尸般躺着,边放空,边紧张,再往右边挪一点就会掉下床。
    被子有种黏腻的潮湿感,床板很硬,窗帘紧拉,雨水叩响窗户。她正在呼吸着,淹没在这场大雨里,这股潮湿的气味里。
    委托人是某位农户。
    他说连续几个夜晚,夜不成寐,感觉有东西在吃他的耳朵,嚼他的肩膀。咀嚼声从大脑内部响起,不是幻觉。他以为自己疯了。
    他说,这个声音只会在夜晚响起,一到白天,就无影无踪,当他将要睡觉时,这些声音比幽灵还恐怖。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情绪能够殊途同归。比如惊恐,比如疯狂。夜晚似乎总是与众不同。真绘的耳朵同样充斥许多声音,但不是有东西在吃掉她,而是有东西从身体中破壳而出。
    那样微妙,你只能去捕捉。
    她不确定那是什么。
    她只能暂时沉默。
    沉默。
    能说点什么吗?好像不说更好。
    房间的隔音差体现在各种角度,隔壁不知是大床房,还是标间,能听到两人以上的声音,两个男人,一个女人,或者两个男人两个女人,他们交谈,嬉笑,像在讲笑话,但别有用心的男男女女之间大多数情况下无论说什么都能使对方捧腹大笑,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笑,而是挑动气氛。
    笑完以后,就能自然过渡到下一个步骤,他们拥抱,注视,抚摸彼此,男人把手伸进女人的裙子里,女人把手伸进男人的领口里。
    伊藤真绘通过他们的声音幻想他们正在做什么,此时进行到什么环节……陌生女人发出令人牙酸的哼笑声,贴着墙壁,扭动身躯,她的牙齿也许沾着口红渍,像前台的卷发女人一样……她的衣服被撩起来了吗?
    “要关灯么?”五条忽然问。
    伊藤真绘回过神来。
    她的心砰砰直跳。
    “……您还没睡么?”
    “这种状况不太可能睡得着吧。”
    “这种状况,是指——”
    “很多原因,就不一一说明了。”五条摁了一下后脖颈,“虽然我也不怎么需要睡觉。”
    伊藤真绘一动不动:“很辛苦啊……会觉得累吗?”
    五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这不是你现在该关心的问题啦。早点睡,平常有在照镜子吗?黑眼圈重到和panda没差别。”
    “老师你难道就没有黑眼圈吗?”
    他言简意赅:“没有。”
    “这也太不公平了?您难道有什么保养秘诀?”
    “哈哈、没有哦。”
    伊藤真绘扭头,五条双手交叉背在脑后,他同样扭头,他们对视。五条的嘴唇有种特别的光泽度。她根本没有得到任何放松,问,“您要关灯吗?”
    “我没关系。”他说,“在征询你的意见。”
    “我也、我也没关系。”
    他在关灯之前想起来什么,“制服晾了吗?”
    “啊,忘记了!”伊藤真绘立刻弹起来。被子滑下去,浴巾也滑下去。
    五条罕见沉默着。
    伊藤真绘后知后觉,头低下去,短促地僵硬了一下,羞愧欲绝,脸红到耳根。五条的声音下一秒响起:“我什么都没看到。”
    ……谁会信啊。
    “怎么可能?”
    “我在看天花板。”五条似乎怕她不相信,欲盖弥彰,“你注意一下我的姿势。”
    伊藤真绘浑浑噩噩洗手,浑浑噩噩重新回到床上,掀开被子。
    关灯后,一片漆黑。
    尴尬。太尴尬了。
    无休无止的尴尬,还有其他的情绪,已经饿到麻木了,但胃是情绪器官,再次抽搐起来。
    她睁着眼睛,盯着这片黑暗,像准备受某种十字架刑。她越过雪白的被子,电视机反射模糊的光斑,这一次,能听见身边的呼吸声了。
    但这呼吸,又如此轻。
    隔壁的交谈与嬉笑已经结束,只剩下一个男人在讲话,他不断重复一些单调的音节,像命令,或者指控。
    在这里趴着。
    跪下去。
    把头抬起来。
    然后喘息与呻吟接踵而至,男人的呻吟,女人的喘息。
    真特别。他们做了什么?他们在做什么?是她幻想中的那个画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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