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4/6)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两个人请了几个小时的假,穿上草黄色的裤子,打好绑腿,头戴临济学院中学的制帽,出了大殿。夏天烈日当空,一个游客都没有。
    “去哪里?”鹤川询问道。
    我回答道:“出门以前,我总想仔细地去参观一番金阁,说不准明天这个时候便再也看不到金阁了。可能当我们去工厂时,金阁便会遭受空袭,毁于一旦。我对这番话并无信心,结结巴巴地讲出来。”此时,鹤川木然又焦躁地听着。
    讲完之后,我的脸上全都是汗水,似乎讲了一件令人羞耻的事情。只有面对鹤川时,我才能表现出对金阁那超乎寻常的执着。当我将这番话讲给鹤川听的时候,他表现出了一副我常见的烦躁情绪,努力想听清楚我口吃的话的人通常都是这副表情。
    我看到这副表情。当我公开一桩重大秘密时,当我倾诉对于美的感动时,或者当我对别人掏心掏肺时,我遇到的就是这副表情。这副表情满含不容怀疑的忠实,如实地模仿着我那可笑的焦躁感,可以这么说,它已经成了令我害怕的一面镜子。此时,不管面对多么美好的脸庞,它都会变得与我一样丑陋。当我看到这副表情时,原本打算诉说的重大事件,刹那间变得毫无价值,就像一块坠落的瓦片……
    夏日强烈的阳光直射下来,在我与鹤川之间。鹤川稚嫩的脸庞上满是晶亮的油光,一根根眼睫毛也在阳光下闪着金光,鼻孔呼出的热气四散开来。他在等我结束讲话。
    我讲完了。结束讲话的同时,我又开始感到生气。因为从我认识鹤川到现在,他都未曾嘲笑过我的结巴。
    “是为什么呢?”我追问了一句。
    我早已再三强调过,比起同情,我更喜欢嘲笑和侮辱。
    鹤川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柔的笑容,接着说道:
    “你说什么,我根本没注意到这种事情。”
    我感到十分惊讶。我在农村粗野的环境中长大,对这样的温柔很陌生。鹤川的温柔,传达给我这样一个信息:我发觉,如我的存在中没有结巴,我仍然是我自己。我全身心都体会到了快感,索性就坦然了。鹤川那镶嵌着长长睫毛的眼睛,无视我的结巴,接纳了我。曾经的我,一直莫名其妙地坚信,如果谁无视我的结巴,便等同于无视我的存在。
    我体会到了感情的和谐与幸福。此时再看到金阁的景象将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中,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们两个,从正在打盹的传达室老头的面前经过,沿着土墙边渺无人烟的小路上迅速通过,来到金阁的前面。
    直到今天,这些事仍历历在目。打着绑腿、穿着白衬衫的两名少年,在镜湖池畔并肩站立。金阁就在前方,没有任何东西阻挡在中间。
    最后的夏天,最后的暑期,最后的一天……令人目眩的尖端上耸立着我们的青春,也耸立着与我们一样的金阁,面对面地说着话。因为空袭的期待,我们如此接近金阁。
    晚夏宁静的日光,在究竟顶的屋顶上贴了一层金箔,倾泻而下的光,令金阁的内部充满了夜一样的黑暗。以前,这建筑永恒的时间压迫和阻隔着我,不久将会被毁于一旦。它的命运在向我的命运靠近。也可能金阁会在我们之前消亡。如此,我感觉金阁与我们所经历的生涯好像是相同的。
    金阁周围是种满了赤松的群山,蝉声响彻其中,好像无数看不见的僧人一同在念诵消灾咒:
    佉佉。佉哂佉哂。吽吽。入嚩啰入嚩啰。盋罗入嚩啰。盋罗入嚩啰。
    我觉得:不久之后这美好的事物将会化作灰烬。因此,想象中的金阁与现实中的金阁,如同把临摹的画重叠到原画上,它的细节部分逐渐地彼此重叠,屋顶与屋顶重叠、高出池面的漱清殿与漱清殿重叠。潮音洞的勾栏与勾栏重叠、究竟顶的花格子窗与花格子窗重叠,相互重合在一起。金阁不再是坚不可摧的建筑了。可以说,它变成了现象界中虚幻的代表。如此想来,现实中的金阁之美,便不会比想象中的金阁之美差了。
    明日,大火可能从天而降,细长的柱子、优雅的屋顶的曲线都会因此而化作灰烬,我们再也看不到了。可是,目前,我们所看到的它那典雅纤细的身影,仍旧怡然自得地享受着炽热的阳光。
    夏日的山脊上飘浮着浓重的云彩,仿佛亡父入殓时正在诵经的我所瞥见的那样。云彩充斥着积郁的光,俯瞰着这纤细的建筑。在如此猛烈的晚霞的照射下,金阁好像已失去了它那纤细的意趣,它的内部仍旧被笼罩在阴森冰冷的黑暗中,只以它自身那神秘的轮廓抵抗四周闪闪发光的世界。并且,只有屋顶的凤凰为了不在这太阳底下失足,张开锋利的爪子,紧紧地抓着座子。
    鹤川厌烦了我长时间的凝视,他捡起脚边的小石子,用优美的投掷姿势,投向了倒映在镜湖池中金阁倒影的中央。
    水藻因为池面荡开的波纹而散开,刹那间美丽精致的建筑崩塌了。
    从这以后一直到战争结束,这一整年是我最亲近金阁、对它的安危最关心、沉醉于它的美丽的时期。怎么说呢?这是一个假设金阁降低到和我相同的高度,我便能够肆意地表达对它的爱意的时期。我尚未到受金阁坏的影响,或者被它毒害。
    在这世上,我与金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