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守夜(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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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雨将至,深宫潮闷,压得人透不过气。
    玄袍男子屏退所有宫人,独自走向昭明殿,玄衣几乎融进这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步履无声,仿佛怕惊扰什么,又仿佛他自己就是这黑夜的一部分。
    昭明殿那扇紧闭的大门,像一道沉默的伤口,他停留许久,终是推门而入,一个陌生身影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眼底——殿门外的廊柱上倚着一个俊美少年,他斜倚殿柱,头颅垂晃又猛地撑起,像将断未断的木偶,强忍着浓重困意,显然在等候什么,不敢入眠。
    玄袍男子心口猛地一窒,像被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早该习惯的,可仍感胸闷烦乱,如这潮黏的空气一般,沉沉地淤着。
    “陛……”
    少年意识到有人来了,陡然清醒,刚吐出一个字,便被如寒刃般摄人的眼神逼了回去,惊出一身冷汗。
    “不得告诉任何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少年喉结上下滚动,硬生生地将吉祥话咽了回去,噤若寒蝉。
    玄袍男子不再看那少年,一眼都不屑,他迈着沉重的步子穿过外殿,拖着无形镣铐似的,滞涩地走向内室深处。
    他只是想看看她,纯粹的、没有纷争的、抛开一切的,只有哥哥对妹妹的关心,那份深埋于骨血最深处、近乎本能的心念驱使着他向她靠近。
    层层迭迭的纱幔低垂着,透过烛光,他看到了朦胧的影子,静静地躺在那里,很远,又很近。
    突然,他感到心头发虚,明明抱着纯粹的心念,可到了眼前却变了。
    纱幔变得沉重,他不知所措。
    女子眉头紧蹙,在做什么梦?
    梦里……会出现自己吗?
    心头淤塞的烦闷被一种酸涩的潮涌冲散,玄袍男子情不自禁地想要抚平她眉间的愁痕,就在光影晃动的刹那,一声极轻却又无比清晰的梦呓从她唇边滑出。
    “程道荀……”
    玄袍男子的指尖蓦然僵住。
    一个早已死去的人,也是一个永远活着的人。
    风入轩窗,纱幔飘起,檀香雾霭却沉沉地笼罩在床帏里,挥之不去。女子蹙眉的睡颜渐渐模糊,他收回微颤的手,眼眸低垂,似有星火闪动。
    熟悉的背影渐行渐远,隐没在如烟缭绕的雨雾里,耳畔的雨声变得清晰,萧韫宁缓缓睁眼,只见烛光昏黄,纱幔沉沉垂落,殿内无风无月,空寂无人。
    她起身掀帘,珠串相击的脆响惊动了殿外守夜的少年。
    少年几乎是跌进来的,跪伏在她脚边,声音绷得像拉紧的弦,“公主,怎么了?”
    醉酒的晕沉感仍在,她揉了揉额头,声音微哑:“方才有人来过?”
    “没有,只有属下一人。”少年答得极快,气也不敢喘,有预知能力似的。
    萧韫宁静静地看着他,他的头更低了,几乎要埋进地砖的缝隙里。殿外的雨声渐急,敲打在琉璃瓦上,声声入耳。
    他撒谎了,可她也有了答案。
    她云淡风轻地笑了下,可那极轻的声音却似轰雷,惊得跪地少年陡然一颤,手心攥出了汗,无形的压迫感紧紧裹住他。
    世人皆知大晋长公主的地位非比寻常,欺瞒她等同于犯了欺君之罪。
    他试图圆谎,可无论什么解释都是破绽百出,难掩其伪。公主向来聪慧,岂会被拙劣的谎言蒙蔽?不过,若告知公主来者身份……
    两边都得罪不起,他只得认命。
    “公、公主……”声音抖成筛子。
    “下去吧。”萧韫宁淡声打断,语气很平静。
    少年猛地抬头,难以置信,惊愕凝固在脸上。
    莫不是公主信了他的话?
    他入宫侍奉公主尚不足月,看不透公主的脾气秉性,只知道公主遇事从容,优游自若,喜怒不形于色,唯有翻云覆雨时,方能从那急促的喘息与失控的呻吟中,窥见一丝丝她真实的情感——那是一种近乎毁灭的、燃烧一切的欲望,灼得人心惊。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膝行上前,讨好的声音带着试探:“公主宿醉,身子必定不适,不如属下……”
    萧韫宁又轻笑了声,直直刺入少年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少年涨红了脸,脊背绷紧,更深切的惶恐涌上心头——他知道,他大祸临头了!
    那些男人的下场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中疯狂旋转。
    不听话的,被剜眼拔舌,凌迟处死,惨叫声响彻整个禁庭。
    不懂事的,整个家族被连根拔起,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翻身!
    失了宠的,要么被送去荒山古寺,落发为僧,一辈子为公主守身祈福,要么就是突然消失,人间蒸发,几个月后,在某个乱葬岗的腐臭堆里,发现一具面目全非、爬满蛆虫的无名男尸。
    即使是最得宠的面首,也难逃三月桃花一时红的命运。去年一位国子监的学生因容貌身段与公主过世的心上人相像,极受公主喜欢,风光无限,可没多久公主就腻了。后来这位学生疯了,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深夜,就像今夜一样,暴毙在自家书房,七窍流血,面目狰狞,死状可怖!
    想到这里,少年背脊发凉,冷汗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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