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蘑菇吗 第10节(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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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的人饿死在路边也不稀奇。
    这家府上的人家还算富贵,老爷常年在外经商,膝下有一子二女,皆三五岁。老爷鲜少归家,书信也未有几封,夫人每逢初五便提灯等待夜归人,如此已经两年。这两年里夫人时常接济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民,慷慨地赠与他们食物、为他们提供庇护。
    那哑巴自打被抬进府邸以后始终神色恹恹,甚至有几次尝试翻墙出逃。巡逻的家丁捉住他,可他除了那一身总不肯扔掉的破烂之外别无其他,问他什么一概不答,给他纸笔也不会书写。后来他身体更差一些,逃不动了,便只会独自在房间的角落里发一整天呆。他似乎很怕接触生人,就连极其微小的触碰也难以承受,便逐渐无人找他搭话了。
    府里的下人有一次起夜,见他又穿上了褴褛衣裳,抓着个瓢在墙根处浇花,浇的正是庭院偏僻处一株瘦弱的白兰。被发现后,他慌慌张张地弃瓢而走。后来家丁私底下流出这样的传言,说这个哑巴疯得厉害,休要同他一般见识。
    这话传到夫人耳朵里,她看他可怜,便专程派人去寻了镇上医术精湛的大夫给他看疯病。大夫给他把脉花费老大一番功夫,夫人问起结果,这大夫却是踌躇再三。
    “夫人,这疯病——老夫倒是没瞧出什么名堂来。然,此人脉象颇为蹊跷,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应是濒死之相,细看却并无大碍。老夫行医三十载,从未遇到过这等情形。”大夫捋着花白的胡须摇头,“这人究竟有无患病,老夫也无从判断。”
    端茶丫鬟小声道:“迎一个濒死之人进府,夫人,此乃不祥之兆啊。不如……”
    床榻上的人原本渐渐镇静了下来,闻言蓦地一颤,复挣扎起来。
    “不得胡说。”夫人转头斥了丫鬟一嘴,而后俯身按住他的手,温声说,“公子莫要惊慌,请公子放心,这座宅子只要还在荻水一天,便总有你的容身之处。”
    那人听闻,徒然地张开嘴发出无声嘶吼,神色凄苦,不晓得哪个字戳了他的痛处。
    三日后,庭院里的花草一夜之间全数枯萎。复三日,荻水镇爆发瘟疫。首先发病的二人皆是府中家丁,此后一发不可收拾。无奈因镇上人流实在太大,二位家丁又是常年四处走动,无法确定病症的源头。
    整个荻水镇乃至整座城中皆人心惶惶。府上的流民病的病,逃的逃,无人顾及。小公子和两位小姐不幸染疾,上吐下泻了几日,喝不下药,近乎奄奄一息。正是这样的时刻,府里却人手四散,夫人只得拖着虚弱的身体亲自照料孩子。
    如此持续了近七天,直到最后一个孩子再也无法哭闹着喊疼,慢慢地没了声息,夫人呆愣愣地抱着尚且温热的躯体,吹了一宿的冷风。第二天府里零星的家丁发现夫人身披白绫自绝于儿女棺椁旁,瘦若枯槁,双目不瞑。
    她苦苦等待的丈夫没有归来。
    待到疫情被控制住,荻水镇早已乱成一片,尸骸遍野。带着疫病的尸身须得以火焚化,方绝除后患。
    是以,在一个无月之夜,荻水幸存的百姓个个白纱覆面,手持火把,聚集到公认的疫病源头,一把火将府邸点燃。火势渐烈,木石瓦砾在烈焰中噼里啪啦地灼烧,火光参天,映得黑黪黪的天际红似渗血。
    房梁在烈火中轰然俱倒,无比凄厉,仿佛有死去的魂灵在其中嘶号呼喊。府邸外围的百姓或沉默伫立,或低头追思,而后不忍观看,陆续离开。
    大火仍在烧天,烈火红光中,徐徐走出一个不人不鬼的身影。那影子瘦得脱形,只堪堪挂住寸缕。他光脚踩在滚烫地面,一步步朝人群走来,火舌半点近不了他的身。
    火光映出他的容颜,他灰色的眼瞳中褪去了波澜,如一潭平静的死湖。
    “妖、妖怪啊——”
    所有场景走马灯似的在沈歆眼前晃过。纵使这座荻水镇的日月更替十分古怪,她也没有闲暇去怀疑,只觉一切发生得太快,她没能弄清前因后果便仓促地落幕了。
    她喃喃着:“才不是妖怪啊,明明是……”
    肩头忽而被什么轻盈的东西拍了一下,她停下脚步回头,看见替她起名字的老者拿了把大蒲扇,笑眯眯地竖了根食指在嘴唇前面。
    “啊,您好呀。”方才的烧天大火仍清晰地留存在她眼中,她不禁有些疑惑,用力地眨眨眼,再拿手背抹了抹眼睛,“您怎么,突然就变老了呀?”
    老者长袖一摆,“不过是一副皮相罢了。”
    她心里默念:皮相也很重要的,他们修人身的妖怪谁不想要一副好看的皮囊呢?
    但也仅是想想而已,这话她是断然不敢说出口的——正如她更加问不出为什么他突然又能说话了,还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于是她晃晃脑袋,把杂念丢掉,乖巧地立在他身旁。
    身旁的景致飞速更迭。河对岸房子拆了又建,搬进了新的人家,细窄的河流上搭起了石桥,砌桥的石砖上又爬满了青苔……
    沈歆刚想询问,忽然有个着布衣的姑娘从眼前嬉笑着跑过眼前,那笑声清冽透亮,如汩汩溪流,身旁老者的目光追随她移落至桥头。她手中捏了朵含苞的白花,朝一个方向大幅挥舞,高喊:“爹爹,我等不及啦,要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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