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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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珏终于放下银匙。
    招财跳上鎏金香炉, 尾巴扫过青烟袅袅的狻猊纹:"江南春汛冲毁官仓, 臣不过是将太仓存粮暂借三月。"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账册, 绢帛展开时似有寒梅暗香, "这是各州县出具的借据, 请陛下御览。"
    李安甫看着那卷账册在宦官手中传递, 难免想起去岁冬夜。苏珏披着鹤氅在东宫讲《盐铁论》,炭盆爆出火星时,他伸手拂去自己肩头的雪。
    那时账册就搁在青玉案上,墨迹未干的借据叠成小山,苏先生的手指被冻得泛红。
    "即便如此,也该先奏请圣裁。"
    柳绅的笏板重重磕在青砖上,"丞相专权至此,置陛下于何地?"
    殿角的铜壶滴漏突然发出清响,李明月望着漏箭上移的刻度,想起今晨太医跪在龙床前说的"沉疴难返"。
    而自己与长孙的孩儿出生已满三月,,朝堂上对于太子之位的揣测暗流涌动。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今生苏先生身体没有像前世一般积重难返,反而是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他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若到时自己宾天,单凭安甫一人怕是无法压制满朝文武。
    所以,李明月心里有了一个呼之欲出的想法。
    他要利用安甫对苏先生隐匿的情意将二人紧紧绑在一起,以防日后有什么不测。
    恰好此时招财跃上丹墀,他看见太子李安甫猛地站起身,蟒袍下摆扫翻了案上的茶盏。
    "平阳侯禁足半月,闭门思过。"
    李明月的声音像淬过冰的剑,"太子御前失仪,同罚。"
    李安甫的玉佩撞在蟠龙柱上,碎玉声惊起更多飞鸟。
    苏珏弯腰拾起半块残玉,指尖轻轻划过李安甫颤抖的手腕。
    这个动作快得像是错觉,却让李明月想起五年前,自己也是这样握住王兄的手,接过那方染血的冀州王印。
    ……
    梨花谢尽时,苏府西跨院的垂丝海棠开得正好。
    张怀瑾捧着新收的《南史注疏》穿过月洞门,正瞧见苏珏半倚在藤榻上,指尖悬着半块松子糖逗弄池中锦鲤。
    春阳透过竹篾帘子洒在他雪青常服上,倒像是泼洒了一幅未干的青绿山水。
    "先生倒比在政事堂时还滋润些。"
    张怀瑾将书卷搁在石案上,瞥见砚台边压着张洒金笺,是柳绅侄儿今科应试的策论。
    苏珏懒懒支起身子,糖屑簌簌落进池中:"陛下要唱《空城计》,咱们总得把戏台搭得热闹些。"
    他忽地轻笑,捻起那张洒金笺在炭盆上晃了晃,"怀瑾,你猜这次送来的碧螺春里,究竟添了多少鹤顶红?"
    檐角铜铃骤响,惊飞了啄食的雀儿。
    张怀瑾望着苏珏饮尽半盏残茶,心中跳动如擂鼓。
    三日前刑部送来一摞密档,就在江南漕运的账册里,夹着柳氏私贩军械的契书。
    春风掠过回廊,吹得案头《永徽律》哗哗翻动,正停在"谋逆"那章。
    待到了春闱放榜那日,苏府后巷的丁香开得泼天泼地。
    李安甫一解了禁足,便赶紧往苏府而去。
    今日一早,平阳侯中毒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他自然是心急如焚。
    待李安甫冲进朱漆大门时,正撞见太医令的马车碾碎满地落花。
    自己从东宫带来的百年老参摔在青砖上,参须沾了苏珏唇畔溢出的黑血,看着十分骇人。
    "先生……"
    李安甫哽在喉头的声音倏地断了。
    他看见苏珏素来温润的指尖泛起青紫,白玉似的面庞蒙着层死灰,唯有枕畔那卷《长安政要》还带着温度。
    窗外忽地滚过惊雷,雨打芭蕉声里,他鬼使神差地握住那只纤瘦的手,之后又将双唇蜻蜓点水般贴上那片素白冰凉。
    “我,我在做什么……”
    只是一瞬间,李安甫如梦初醒,他方才都做了些什么啊……
    自己这样,可算得上是大逆不道了,若先生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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